作者 | 郭建光 发表时间 | 2014-11-26 来源 | 中国青年报·冰点
5年之后,冯丽丽还能清楚地记得那个晚上。
那一天,丈夫出差,她到城里处理事情,8岁的女儿生病,独自一人留在乡下家中。冯丽丽从北京城里赶回家时,已是晚上9点半。她拍着紧闭的大门,喊着女儿的小名“天天”。
女儿开了门。走进屋里,冯丽丽发现,蚊帐已经放下,被子铺好了,甚至连尿盆也“到位”。“妈妈,我以为你明天才回来呢,我可伤心了。”女儿说,她已准备独自睡觉。
天天还告诉妈妈,这一天,她吃了3次药,放了两次羊,喂了兔子和狗,天黑前赶鸡鸭入窝,并给妈妈准备了馒头、小米粥和炒菜花。
冯丽丽的眼泪“唰”地流了下来,相反,女儿却很平静。
“她身上所发生的一切变化,都让我吃惊。”冯丽丽说。
而此前两个月,他们一家住在北京城里,女儿是一个“问题儿童”。那时,她胆小,晚上经常做噩梦,不敢上学。用尽一切办法后,冯丽丽夫妇决定“下乡养儿”。
小小的身体、大大的脑袋,这是很多城市孩子的形象
冯丽丽最早发现女儿的“问题”,是在2007年。
这一年秋天,天天该上小学了。开学的第一个早晨,夫妻俩将女儿送到教室门口。一路上,女儿都高高兴兴,但放学后,她的情绪发生了很大变化。
“天天一直说不敢上学。”如今冯丽丽坐在一家咖啡馆里回忆道。
夫妻二人费了半天工夫,大概了解了事情的原委。原来,女儿不习惯小学“有规矩”的生活。比如,老师要学生不能剩饭,上课不能东张西望等,否则就要被惩罚。天天接受不了。
好说歹说,冯丽丽鼓励女儿连续上了10多天学。但每天早晨起床后,女儿都重复同样的话:“我应该上学,我想上学,可我不敢上学。”
大约半月后一个早晨,当冯丽丽和女儿敲开教室门时,正在讲话的任课老师一把将天天拽进教室,嘴里嘟囔着说“打断了讲话”。冯丽丽急忙阻止,哭着对老师说:“你不要拽了,我们不上学了。”随即,她为女儿办理了退学手续,母女俩抱头痛哭。
“我没想到,女儿一下子成了‘问题儿童’。”冯丽丽抽泣道,“从那以后,女儿就经常对我说‘妈妈,我好失败’。”
为帮助女儿“恢复正常”,这对夫妇开始参加各种关于“问题儿童”的交流活动。走进这个圈子,他们才发现,像天天这样对上学有恐惧感的儿童并不少。他们还碰到过一些被定义为“多动症”、“厌学症”、“孤独症”儿童的家长,相互间打探各种“灵丹妙药”。
这些交流活动,加剧了冯丽丽夫妇的焦虑。“孩子真有问题吧?”两人常产生这样的疑问。
冯丽丽发现,自女儿退学后,“症状”加剧,晚上常常做噩梦。到了后来,女儿晚上都不敢睡觉,以至于“黑白颠倒”。这位母亲还留意到,原本爱说话的女儿变得“敏感脆弱”,一旦让她做什么事,女儿总是退缩。
他们打听到银川有一所儿童特色教育学校,就双双辞职,带着女儿去上学。但3个月后,女儿仍然每天说“不敢上学”。银川求学失败后,一家三口商量,干脆边走边玩。就这样,他们白天走路游玩,傍晚时拦车到附近大一点的地方住下,一个月后才回到北京。
回京后,他们继续陪着孩子出入博物馆、公园等地,想“培养孩子的胆量”。然而效果似乎并不好。如此一年多,女儿只要一看到上下学的同龄人,就会将“我好失败”的口头禅挂在嘴边,情绪随之低落。再后来,她甚至都不愿意出门。
“同龄的孩子都在上学,天天害怕别人问自己为什么不上学,就不愿意和伙伴们玩。”回忆起这一幕幕,冯丽丽忍不住掉眼泪。她甚至在讲述之前,就从包里掏出一包纸巾。聊完,她也用完了纸巾。
在一次关于儿童教育的交流活动中,天天的爸爸认识了从事儿童教育的老师乔艳坤。乔艳坤在听他讲